蜗牛壳

理工女,恐怖爱好者,腐女

冥婚

小娜死了,死在阴历七月十五鬼节这天。

不要怀疑,她的死同厉鬼没有关系,只是她死后停留人间或许与这天阴差太忙,无法顾及她这个新鬼有关。

小娜看着漂浮在“臭水沟”上的尸体,感觉有些许的陌生。头发散乱,面色青黑,不知是什么的垃圾黏在脸上,红色的带有小猪佩奇的半T紧贴在身上,隐约可以看见突出的肋骨,下半身泡在水里看不分明。

这是谁?小娜问自己。

一个声音催促她低头看,红色的带有小猪佩奇的半T,满身的垃圾,以及漂浮在半空中的随尸体移动的自己。

这是我。小娜心想。

我死了,这我知道。小娜又想。

可我究竟是怎么死的呢?小娜想不起来了。


不知道随尸体在这个“臭水沟”里打转打了多久,天慢慢亮了。可小娜并没有像老一辈人所说的那样在阳光下灰飞烟灭,她依旧跟着自己的尸体游荡。

泥泞的土路上,传来了老旧自行车吱呀吱呀的响声,伴随着沉闷的咳嗽声。一个老人-----骑着破旧的自行车,身上背着蓝色的药水桶-----发现了小娜。

老人并没有被吓到,甚至连惊讶也没有。

奇怪的人。小娜对自己说。

老人用路边一根前两天下雨刮大风时折断的树枝,把小娜,不对,应该说是把小娜的尸体捞到了岸上。

老人没有报警,而是默默蹲在小娜身边观察着她,像打量一件商品。

过了半晌,老人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骑上自行车走了,嘴里似乎念念有词,小娜没有听清。

又下起了雨,越下越大,雨水打湿了小娜的尸体,打湿了那根树枝,也让路面更加泥泞。


后来,一对骑摩托车抄近路回家的夫妻发现了小娜,报了警。

可他们也通知了自己住在这附近的亲戚,拥挤的看热闹的人群熙熙攘攘,新的脚印覆盖了旧的痕迹,再大的雨也阻拦不了国人围观的热情。

警察来了,但对这种场面似乎习以为常。熟能生巧的将围观群众用警戒线拦开,但并未阻止他们在警戒线以外的猜测与讨论。

警察开始勘察现场。

自然不会有什么结果。

公事公办,就像之前几次一样,发布了一则尸源协查,等待家人上门认领,最后以失足落水结案。这个流程,他们已经很熟悉了。

至于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又有谁在意?

可是小娜在意。


尸源协查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地警方接到群众报警,在某某地某湖内发现一具女性尸体。

死者年龄在13至16岁之间,身高约145厘米,黑色长发,头发长约40厘米,上身红色背心(前面有小猪佩奇的图案)、未穿胸衣,下身穿黑色牛仔短裤,赤脚。

附:现场照片

为查明尸源身份,特发此通报,如有线索,请及时拨打110或与某地刑警队联系。

联系人:某警官

联系电话:12345678901

某地刑警队

8210年8月32日

 

小娜想知道自己死亡的真相,迫切地想知道。

但不是为了复仇。小娜心理很清楚。

她虽然是一只鬼,但并没有鬼故事中的那些厉鬼的能力,她只能随着自己的尸体移动,不能附身,不能害人。

她是为了保护,保护自己和谁?小娜头有些疼,她想不真切。

就这样一直想、一直想,小娜在警察局的停尸房里待了两天。停尸房的墙上有表和日历,小娜终于可以知道具体的日期和时间了。

停尸房的门开了,一个警察领着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看到中年男子的那一刻,小娜的愤怒和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零星的记忆碎片闪现:亲爸后妈,被辱骂,被殴打,日复一日的家务劳动,每月仅有100元的生活费,离家出走的妈妈和哥哥,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以及死前即将被卖给邻村独眼老汉的只有十五岁的自己。

 

有人说: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但在小娜眼里,幸福是不同的,而不幸却是重复的。

小娜的父母就像千万农村青年一样,是经人介绍认识的。认识后没一个月,就交换了彩礼,结了婚。婚前还好,结婚后小娜父亲的种种恶习就暴露了出来,酗酒、家暴,甚至后来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小娜的妈妈想要离婚,但那时已经有了小娜的哥哥,就像无数人会全劝的那样为了孩子忍忍吧。这一忍就是十八年,在这十八年里又有了小娜和她妹妹。

终于,当小娜的父亲又一次把家里的钱拿去赌博,输了个精光后,小娜的妈妈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到后来,小娜的哥哥考上了一个外地的二本院校,拿着高中班主任给的资助,逃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

不能说小娜的妈妈和哥哥不好,毕竟在家时就是因为他们的回护,才让小娜和她妹妹有了一丝喘息的余地。

可当他们可以逃脱这个深渊时,没人考虑过小娜和她妹妹。

凝视深渊久了,你就会变成深渊。

 

小娜的生活在她妈妈和哥哥走后堕入了地狱。

她要应对来自父亲的辱骂和拳打脚踢,她要从赌博的父亲手中要来一点点的生活费来维系自己和妹妹的生命,到后来父亲将那个女人接回家,她还要避免不被像货物一样卖掉,用换来的钱讨那个女人的欢心。

小娜的爷爷奶奶重男轻女,素来不喜欢两个“赔钱玩意儿”;小娜的姥姥姥爷体弱多病,有心而无力。

小娜只能和她妹妹日复一日在地狱中挣扎。

但小娜的生活里也有光亮。

每年过年,姑姑来拜年的时候总会给小娜买些新衣服,各个季节的都有。小娜死时身上穿的那件就是姑姑给买的。

但姑姑也有自己生活要过,姑父允许小娜姑姑用自家的钱去关照小娜和她妹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一个外嫁女给娘家侄女买点东西还说的过去,可一旦插手自己哥哥家的事就是要被人嚼舌根的了。

 

恢复记忆对小娜来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死亡的真相,她是被她的父亲踹下水的。

刚进入阴历七月时,她的后妈和父亲大吵一架,当天她后妈就收拾东西回了娘家。她父亲追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却没有看见她后妈的影子,而是跟着邻村独居的瞎眼老汉。

瞎眼老汉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淫邪地打量着小娜,像在看一件商品,不,像在看一头牲口,一头可以生儿育女、延续后代的牲口。

小娜当天晚上就跑了,她想带着她的妹妹,可她早熟的妹妹对她说,姐,你快跑,我留下。我还能拖住那个畜生,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顶多挨顿打,我挨打挨得还少吗?我还小,那畜生先卖不了我。姐,等你跑出去,找到人求救,你再回来救我。

小娜跑啊跑啊,可营养不良的身体能跑多快多远呢?

她的父亲追了上来,对她拳打脚踢,嘴里骂着,两个小兔崽子,敢断老子的财路,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们,老子就不是个东西。

似乎觉得打得不够过瘾,小娜的父亲一脚将小娜踹进了臭水沟了。下过几场大雨后,臭水沟的水势上涨了不少,小娜的父亲看着小娜在臭水沟了挣扎,哈哈大笑,转身离去。

就这样小娜渐渐没了呼吸。

 

可是她却没有相应的复仇的能力,而且即使她有能力向她的父亲复仇,刻在骨子里的对这个男人本能的恐惧也让她迈不出这一步。

小娜从本质上像她懦弱的母亲,习惯于逆来顺受这种传统的“美德”。如果不是被逼到无路可走,根本兴不起反抗的意识,甚至即使是反抗也显得过于苍白无力。

小娜不想回忆痛苦的过去,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现世中来。

她的父亲正对着那个挺着啤酒肚的警官点头哈腰,给那个警官塞了一条中华。小娜从未见过在家里不可一世的父亲也有如此一面。

那个警官拍了拍她父亲的肩膀,说了两句场面话,让她父亲在一份文件上签了字,就出去了。

她父亲嫌恶的看了一眼小娜,扭头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说着说着嗓门提高了,说着说着又笑了。挂了电话,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没想到这死人竟然比活人还值钱。

 

打完电话,小娜的父亲似乎觉得停尸房有些瘆人,就先出去了。

她父亲走之后,小娜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她明明知道她现在是一只鬼,她父亲看不见她,可她在她父亲面前依旧大气不敢出一声。

她已经不能思考了,沉重的过去压垮了她,反抗的结局让她更加踟蹰不前,她想是不是她不跑就不会死,哪怕是嫁给那个老头,等生了孩子是不是就会好起来?

现在的小娜就像动物园里的大象,无果的挣扎消磨的本就没有多少的意志,为了避免皮鞭的抽打选择了逆来顺受,以期用乖巧来换取刽子手的怜悯。

 

几个小时过去了,到了深夜,外面传来鞭炮声和敲锣打鼓的声音。

小娜的父亲领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走了进来,女人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女人手里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慢慢地接近小娜。

女人给小娜换衣服时,小娜可以明显看到女人的手在颤抖,似乎每抬起一下都十分费力。

换衣服的时间进行的无比漫长,外面传来催促的声音,费家嫂子,快点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女人的行动快了些,衣服换好了。

外面又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人小娜见过,就是把她捞上岸的那个老头。老头后面跟着几个壮汉,他们抬起安放小娜的担架出了门。

警察局大门外,停着一辆卡车,卡车上放着两口棺材,都没有封口。壮汉们抬着小娜的尸体上了卡车,将小娜放进其中一口较小的棺材,卡车开动了。

 

小娜扒头看向另一口棺材,棺材里的尸体被打理得很好,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血红色的唐装,两手交叉放在肚子上,手上没有老茧,一看就是生前不曾干过重活。

你在看什么?小娜身后传来声音。

小娜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白色半袖,黑色牛仔的男生正盯着她。男生的胸前有一大片晕染开的血迹,触目惊心。惨白的脸色,同样漂浮着的身体,以及与棺材中的人一模一样的长相昭示了一个事实,他也是一个鬼。

他们在干什么?小娜问。

给我们配冥婚。男生回答道。

你父亲把你卖了十五万,那个老头介绍的。男生补充道。

十五万。小娜在心中默念。她记得她偷听父亲与独眼老汉的谈话,似乎是把她卖了十万元,五万元还要等她生下孩子之后才会付清。

果然是死人比活人值钱。

 

两人之后就没再说过话。

一方是父母遵循传统怕孤魂上路不好硬拉来的缘分,一方更是被当做物品一样被买卖,能说些什么?

卡车到了墓地,壮汉将两口棺材抬下了车,在“媒人”的主持下,葬进了一座坟里。

通往地狱的门在两人面前打开,男生对小娜说了句走吧。

小娜回头看了看,她父亲拿着一张银行卡笑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似乎嘀嘀咕咕和那个老头又在密谋着什么,又一条人命吗?

小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已经顾不上也不想顾别人了。她不在想着保护。

她最终获得了比生前更好的结局不是吗?别人已经与她无关。

她凝视着深渊,最终成为了深渊。

小娜没有看到,当她看向她父亲时,那个男生用那样一种眼神也在看着她------她父亲曾经那样看过她的母亲,那个独眼老汉曾经那样看过她------亦如无法挣脱的宿命与轮回。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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